時間:2014年12月05日 分類:推薦論文 次數(shù):
摘要:中國道教是遠古華夏民族的宗教信仰、民間巫術(shù)、神仙傳說與方術(shù)、以及先秦老莊哲學和秦漢道家學說綜合與提升的產(chǎn)物,深深地植根于華夏的肥田沃壤之中。魯迅先生曾說過:“中國的根柢全在道教。”“以此讀史,有許多問題可以迎刃而解。”①在《而已集·小雜感》一文中,魯迅再次詮釋此義:“人往往憎和尚,憎尼姑,憎耶教徒,而不憎道士。懂得此理者,懂得中國的大半。”這一論斷,可以說“一語中的”。顯然,他把道教當作是解開全部中國歷史之謎的鑰匙。這把鑰匙的溝槽結(jié)構(gòu)是相當混雜精密的,而這些溝槽的組成怎么也離不開女性?梢哉f,懂得了中國女人,就懂得中國道教了,換句話說,要想懂得全部中國歷史,首先得了解道教與中國女人的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社科類學報,道教,婦女地位
中國社會自漢朝以來,儒家思想取得正統(tǒng)地位,董仲舒將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和孟子的“父子有情,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概括為“三綱五常”,即“君為臣鋼,父為子鋼,夫為妻鋼”和仁義禮智信。歷代統(tǒng)治者都大力推行這套“綱常”來規(guī)范人們的思想和行動。在這種尊卑有等、唯上是從的社會環(huán)境中,男性成為家庭、社會的主宰,婦女所受的排擠、壓抑、束縛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在這種以男人為主宰(家長)的社會(家庭)結(jié)構(gòu)里,男人所享的特權(quán)是“天經(jīng)地義”的:他可以讀書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以繼承爵位家產(chǎn)生活無憂;可以妻妾成群、嫖娼狎妓;可以休妻賣妾、賣兒賣女;可以要求妻妾生前守空房,死后守寡保貞節(jié);可以……,多少女人是在冷月孤燈的陪伴下渡過凄楚哀憐的一生的。粱漱溟先生曾在其《中國文化要義》中激烈抨擊封建道德對人的壓抑時說:“到處彌漫著義務(wù)觀念之中國,其個人幾乎沒有地位,此時個人失沒于倫理之中,殆將永不被發(fā)現(xiàn)。……中國文化最大之偏失,就在個人永不被發(fā)現(xiàn)這一點上。一個人簡直沒有站在自己立場上說話的機會,多少感情要求被壓抑,被抹殺。”粱老先生是在為中國人整體受壓抑、束縛而悲鳴,其實這受壓抑、束縛的人中最深重的受苦受難者則是婦女。一個女人最高的要求是盼望自家的男人把她當“人”看待,而不是象對待畜生那樣。最大的愿望是自己生個兒子,以好在婆家能挺直腰板,為娘家爭口氣。她的一生的全部價值和意義被三個男人所支配左右:父親、丈夫、兒子。所謂“未嫁從父,即嫁從夫,夫死從子。”②她們對人生幸福的向往異化、蛻變?yōu)榉蛸F妻榮,子達母尊,女人的全部人生價值以取悅、服侍男人而討得些許榮耀。在男尊女卑的等級秩序社會里,女性不光受壓抑、束縛,而且飽受欺凌、侮辱,那些貞節(jié)牌坊后面淹埋了多少女人自然正常的情感需要、生理需要,男人們的“天經(jīng)地義”的享樂下面剝奪、吞噬了多少女人鮮活的生命!所謂的“生持節(jié)操心,死作堅貞鬼。至今墳上春,草木無花卉。”③正是被壓迫生靈的無聲哀泣!而男人卻除把女人當做生理上玩樂、享受的工具外,女人還可以充當男人獵取功名利祿的工具、橋梁,一俟垂敗,女人便成為他們咒罵、殺戮的首選對象,大肆發(fā)泄他們同性戀、性無能、性變態(tài)之情欲、獸欲的高潮時機便是以女人的受難作為代價。試看《水滸傳》里的那些被中國男人稱許的所謂的英雄好漢,那一個是從心底里惜香憐玉,尊重婦女保護婦女的?那一個不是以殺戮女人來成就他們的英雄美名的?!他們的英雄事跡背后是殘暴、兇狠,是被踐踏、侮辱女人的血淚尸骨和冤魂!不管是達貴夫人還是丫鬟婢女,不管是操持家務(wù)、任勞任怨的主婦還是打家劫舍的綠林女子,女人一個個都被禮教綱常倫理毒害變態(tài)的江湖男人們所丑化,都被釘上了恥辱的十字架,就連被粱山好漢認可的孫二娘也是一個用蒙汗藥麻翻男人、賣人肉包子的母夜叉。連賢良淑德、屈死的林娘子也被視作紅顏禍水,因為按照他們這幫男人的思維邏輯和道德倫理尺度,他們以為,若不是林娘子外出被高太尉之子相中,林沖哪能惹禍上身,乃至落草為寇?!要不然林沖八百萬槍棒總教頭當?shù)煤煤玫,說不定還能高升。所以女人是禍水。這種思想(包括感情)談不上是健康的,可謂是一種變態(tài)的心理,以這種下流、猥瑣、褻瀆的心態(tài)對待婦女的男人,不管他們表面上多么轟轟烈烈,不管他們成就多大的事業(yè),但他們的心底都是自卑的、渺小的。他們所謂的殺富濟貧,有多少是出自對“貧”的愛?還是更多的出自仇恨和報復(fù)?!用他們的這種有嚴重缺陷的人生觀建構(gòu)的社會必定矛盾尖銳激化,最終導致兩性分離。
道教重人貴生,《度人經(jīng)》開卷即宣揚:“仙道貴生,無量度人”之旨。道教的重人貴生,理當包括廣大婦女。綜上所述,道教對婦女的尊崇從理論到實踐,都是徹底落實的。同儒家禮教對婦女的輕視、漠視、藐視不同,道教對婦女的贊頌是發(fā)自肺腑的。
世界上許多有影響的宗教往往都有輕視或貶低婦女的傾向。而道教卻對婦女抱有一種尊崇的態(tài)度,這是道教不同于其他宗教的鮮明特色。老子哲學為道教尊重女性、提升女性意識,提高女性地位,起了理論上的先導作用。在道教中,女性決非是可有可無乃至可辱可賤的,而是一個具有獨立地位、享有獨立人格、神格,獨立意志、愿望的重要角色。神仙譜系“三仙”、“九品”中均有“成仙真”的女子的位置。中國原始母系社會中的女神崇拜為道教尊崇婦女開啟了信仰之河。女道士躋身道教領(lǐng)導地位,為女性地位的提高做出了實際的貢獻。道教的成仙理論及修煉功法,為女性打造了追求精神超越、自由自主地決定人生命運的鑰匙。道教戒律保護婦女不受侵犯。歷代統(tǒng)治階層中有地位、有影響力的女性大力弘揚道家思想,為女性崇道做出榜樣。女冠詩充分表達了女修道者的不凡才情及堅貞信仰。
道教重人貴生,《度人經(jīng)》開卷即宣揚:“仙道貴生,無量度人”之旨。有學者譏評道教“‘圓首含氣,孰不樂生而畏死’……人不是都不想死嗎?好辦,道教這里有的是長生不死的丹藥與方術(shù);人不是都想過神仙日子嗎?也有辦法,道教這里有的是導引吐納、食氣、辟谷、升仙、羽化的方法;人不是都害怕病瘧、鬼魅、水旱之災(zāi)嗎?也有辦法,道教這里有的是齋醮祈禳、禁咒符箓供你挑選?傊,道教是‘主生’、‘主樂’的門徑,會讓你樂不可支,樂不思蜀,根本不想去死,享受人間快樂,要錢它能點石成金、化銅成金,要女人他能教你房中御女合氣之術(shù)。這種宗教的教旨就是讓人享樂,而且永遠地享樂的,對于世俗人們來說,它既是人生缺憾的心理補償,又是實際生活中應(yīng)付日常困難的具體工具,因此,它有著頗大的誘惑力。”④這種觀點的偏頗就在于它以男權(quán)社會里的男人為中心,把低俗、昏迷的男人們所向往并追求的東西當作女人們所信仰的?纯茨腥藗儗W仙的詩詞就可見這種議論的確有市場:
上仙傳秘訣,澹薄與無營
煉藥□□□,變姓不變形。
三尸既無累,百慮自不生。
是知寸心中,有路通上清。
祖龍好仙術(shù),燒卻黃金精。⑤
對于大多數(shù)女人來說,其信仰道教并不是為了享樂,而是為了從禮教的重壓下以求解脫身心之束縛、壓抑,尋求精神的安寧、平靜,可以說是在尋求精神超越。既然世俗社會不給女人以伸張自由的機會,既然女人連“話語權(quán)力”都被剝奪了,那么,在思想心靈世界里,任意遨游,恣意發(fā)揮,盡情想像總該是可以的吧?!總不能把女人潛意識里的那點“自由”也要被男權(quán)社會里的男人攫取殆盡吧。絕大多數(shù)的女道士修煉女丹功法的第一道程序就是斬赤龍(自絕月經(jīng)),即斷絕性欲、屏黜情欲。由于女子以血為本,筑基入手工夫就先要補血煉形,返還童女之身,煉血化炁,使乳房縮如男子,月經(jīng)自絕(斬赤龍),恢復(fù)如處女之體后,才可繼續(xù)修煉上乘功法,如采取生藥,煉結(jié)還丹,會合胎息,調(diào)養(yǎng)出神,合道成仙。可見,女子之修道這一苦行凋形的艱苦修煉絕對不是為了享受所謂的房中快樂,相反大多是為了獲得身心的超越,是為了自主生命,與色欲絕對不沾邊。即使是普通的信者,她們盡管有世俗的功利目的,但與虛無縹緲的點石成金沒有多大關(guān)系,她們大多首先是為了保全家庭子女的平安、健康、長壽,是為了在險惡、艱難的人世間尋求一安生立命的避難所。畢竟對于生活在世俗之中的女子來說,家庭就是一切,丈夫、兒子就是一切,所求的富貴也就是“樂無事,常得意,美人會,竽瑟伺”或者“商市程,萬物平,老復(fù)了,復(fù)生寧”。不可否認道教有其粗俗、卑劣的一面,但這種粗俗、卑劣是建立在有粗俗、卑劣的人群之中的,否則,它怎么可能有信眾?不能否認道教能給予人們精神上的超越,它讓許多女人從平庸、瑣碎、沉悶、乏味、壓抑、苦痛、艱難的生活中暢想“丹暉映云庭,紫煙光玉林。煥爛七寶花,璀璨瑤靈音。宮商自相和,妙靈開人矜。玄唱種福田,廣度無界心”⑥,體驗到悠悠我意、逍遙自在的快樂和自由。第一部道教史的作者傅勤家寫道:“儒畏天命,修身以俟;佛亦謂此身根塵幻化,業(yè)不可逃,壽終有盡;道教獨欲長生不死,變化飛升,其不信天命,不信業(yè)果,力抗自然,勇猛何如耶!”⑦道教的成仙境界其實是崇尚超越精神,不但超越精神上的束縛,還要超越生理上的束縛,以達到自主和自由,鼓勵人們追求更美好的生活環(huán)境和更高的生活質(zhì)量,為人們爭取更大的精神空間。中國婦女似乎早已領(lǐng)悟到這一要旨,《女仙張麗英石鼓歌一首》可謂是代表:
石鼓石鼓,悲哉下土。自我來觀,民生實苦。哀哉世事!悠悠我意。我意不可辱!王威不可奪余志。有鸞有鳳,自歌自舞,凌云歷漢,運絕塵羅。世人之子,其如我何?暫來期會,運往即乖。父兮母兮!無傷我懷。
據(jù)《云笈七鑒》記載,說作這首詩的女子是位十五歲的少女,名叫張麗英。該女有異于常人之處,面有奇光,不用普通的銅鏡,用白絹作的扇子即如照鏡。長沙王吳芮聽聞其有異質(zhì),領(lǐng)兵來聘娶。張麗英堅決不從,隨即上了金精山,在石鼓處取義,并在石鼓上留下此詩。從其詩來看,顯然有羨仙、成仙意向。在她看來,作一個有悠悠我意的人,比作世俗王的妻妾要幸福的多。甭說用權(quán)力鞭及天下的男主,就是當今在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泥沼里打滾的女人們,恐怕已經(jīng)無法理解張麗英的所作所為了。
《云笈七鑒》卷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的“贊頌部”大多為女性歌詩、詩贊辭。從中反映出女性的卓越的才華,超越了世俗的豐富的細膩的情感,《云林右英夫人授楊真人許長史詩二十六首》可為代表。茲舉其十七:
玄波拯滄濤,洪津鼓萬流,駕景眄六虛,思與佳人游。妙唱不我對,清音誰可投。云中騁瓊輪,何為塵中趨?
這首詩把仙境中的妙唱清音一一道來,美妙至極。拯、鼓、眄、游、投、騁六個動詞極具神意,一句“何為塵中趨?”真有神來之筆,把云中漫游與紅塵驅(qū)使作了鮮明對比。告訴人們塵世生活乃有盡之緣,神仙生活才是無限風流。
注釋:
① 《而已集·小雜感》
、 《儀禮·喪服·子夏傳》
、 劭謁《貞女墓》見《全唐詩》卷605-3
④ 葛兆光《道教與中國文化》
⑤ 劭謁《學仙詞》卷605-19
⑥ 《太微天帝君《贊大有妙經(jīng)頌》一章》見《云笈七鑒》卷九六。
、 傅家勤 《中國道教史》
參考書:
1《云笈七鑒》
2《中國道教史》任繼愈主編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0年
3《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道教》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1988年
4《道教概說》李養(yǎng)正 中華書局 1989年
5《道教與中國社會》李養(yǎng)正 中國華僑出版公司 1989年
6《天師道史略》張繼禺 華夏出版社 1989年
7《道教與女性》詹石窗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11月第2次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