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對于“…來…去”式四字短語，現(xiàn)行《現(xiàn)代漢語詞典》和《漢語四字格詞典》均有收錄，前者認為其表示“動作的不斷重復(fù)”，后者認為其表示“動作多次重復(fù)”。 而通過對老舍中文小說語言中所有“…來…去”式四字格式短語的窮盡考察，可以得出與前二書不同的結(jié)論：這種短語可分為“A來A去”和“A來B去”兩種不同的格式。 前者中的A只能由單音節(jié)自主動詞充當(dāng)，可以概稱為“V來V去”式，整體表示“不斷重復(fù)動詞A所表示的動作”，主要功能是做謂語和小句; 進入后者A、B位置的是動詞以外的單音節(jié)詞語，整體表示“反復(fù)交替的反向動作”。

　　關(guān)鍵詞：白話文經(jīng)典; 老舍; 四字格; “A來A去”; “A來B去”

　　一、引言

　　四字形式是漢語很突出的一種語言現(xiàn)象。 在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jīng)》中，四言詩就占有相當(dāng)大的比例。 漢語中固定的四字語數(shù)量極其龐大，以成語為代表; 即便不是一般意義具有書面?zhèn)鞒行缘某烧Z，也有很多四字短語固定下來，成為人們耳熟能詳?shù)墓潭ㄕf法，如“一窮二白”“多快好省”“一國兩制”等等。 不僅如此，還有數(shù)量更為龐大，在言語活動中臨時出現(xiàn)的四字短語形式。 沈家煊先生認為，四字短語對言互文，完形明義，“是漢語駢偶性的體現(xiàn)”，“對漢語四言格的研究也就具有一般語法理論、語言類型和語言演化研究的價值”。

　　在漢語中，四字短語大量存在、大量使用，某些四字短語搭配成分的固定使用，形成一些格式。 所謂四字格，是由四個字構(gòu)成的一個格式。 既然稱之為“格式”，說明它是固定的，具有能產(chǎn)性，可以構(gòu)成一些四個字的短語。 這些格式以某種句法結(jié)構(gòu)或加上一些固定的詞語標(biāo)志，形成固定的框架，可以自由地根據(jù)需要填進合適表意的詞語，構(gòu)成四字短語，使語言表達格律整齊、形式統(tǒng)一。

　　“四字格”這種說法來自著名語言學(xué)家和心理學(xué)家陸志韋先生; 1956年陸志韋發(fā)表《漢語的并立四字格》一文，引起學(xué)界的關(guān)注，對這種現(xiàn)象的分析也寫進了陸志韋的語法學(xué)名著《漢語的構(gòu)詞法》中。 現(xiàn)在用的比較多的說法是“構(gòu)式”。 一般所謂的“四字格”，也就是某種構(gòu)式; 屬于邵敬敏先生稱之為“框式結(jié)構(gòu)”的語言現(xiàn)象。 對“構(gòu)式”的一般引用，都來自美國語言學(xué)家Adele E. Goldberg：

　　C是一個構(gòu)式，當(dāng)且僅當(dāng)C是一個形式—意義的配對 ，且C的形式(Fi)或意義(Si)的某些方面不能從C的構(gòu)成成分或其他先前已有的構(gòu)式中得到完全的預(yù)測。

　　但我們不同意Goldberg把一切(包括語素)都看作構(gòu)式、并認為構(gòu)式是多義的觀點。 從以下我們對老舍小說語言四字格的分析來看，每一種四字格，都有一種固定的構(gòu)式義，而不是多種構(gòu)式義。 另外，我們是從格式角度來理解構(gòu)式，把構(gòu)式看作句法現(xiàn)象。 我們認為，既然在漢語中，“構(gòu)”是“構(gòu)成”“結(jié)構(gòu)”的意思，“式”是“式樣”“方式”的意思，既然Goldberg也把雙及物、“致使-移動”等當(dāng)作典型構(gòu)式來加以解析，雖然“‘構(gòu)式’概念在語言學(xué)中的位置源遠流長”，那么“構(gòu)式”作為一種語法理論，還是看作句法現(xiàn)象好些; 而語素作為最小的音義結(jié)合體，是一種不能再分解的語言單位，就不應(yīng)再看作構(gòu)式了。

　　考慮到漢語語法學(xué)的繼承性問題，我們還是把本文所討論的對象，稱為“四字格”。 1973年出版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試用本)，收錄了這一格式，并將“翻來覆去”“一來二去”作為獨立詞條收錄，并對這一格式作說明：

　　【…來…去】用在同一個動詞或兩個同義動詞后面表示動作的不斷重復(fù)：飛~飛~∣挑~挑~∣說~說~∣顛~倒~∣翻~覆~

　　2016年出版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未收這個格式，而作為獨立詞條收錄了“顛來倒去”“翻來覆去”“眉來眼去”“一來二去”“直來直去”5個這一格式的短語。 姜德梧編著的《漢語四字格詞典》，以單獨詞條方式收錄了42個這一格式的短語，并解釋說：

　　這一格式表示動作的多次重復(fù)。 與之搭配的前后兩個字多為同一動詞，有時是意義相近的兩個動詞、形容詞或名詞。為了行文的簡潔明確，我們依據(jù)“來”“去”前邊的詞語情況，把這種格式分別記作“A來A去”與“A來B去”，并以白話文經(jīng)典作家老舍的中文小說語言為例來分析這兩種特殊的四字格現(xiàn)象。 對于老舍小說，我們以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3年出版的《老舍全集》(修訂本)第1卷至第8卷為語料來源。

　　考慮到語料的純粹性和系統(tǒng)性，又排除馬小彌從英文回譯的《四世同堂》第八十八至一百章(收入《老舍全集》第5卷)和《鼓書藝人》(收入《老舍全集》第6卷)，也不取趙武平根據(jù)新發(fā)現(xiàn)的、經(jīng)老舍定稿的英文本翻譯的《四世同堂》第三部《饑荒》最后部分(二十一至三十六章)，自制成250萬字較大規(guī)模的老舍中文小說語料庫。 本文選取的例句，長篇小說標(biāo)卷數(shù)、篇名和章數(shù)，中、短篇小說標(biāo)卷數(shù)、所收錄的文集名和篇名; 其中長篇小說《四世同堂》跨第4卷和第5卷，所以只標(biāo)篇名和章數(shù); 所列被分析的四字語后邊的數(shù)字為該詞語出現(xiàn)的例次，只出現(xiàn)一例次者不單獨標(biāo)出。

　　二、“A來A去”

　　在250萬字的老舍中文小說語料庫中，我們檢索到“A來A去”36個，共出現(xiàn)103例次：

　　老舍小說語言中，與《現(xiàn)代漢語詞典》(試用本)所舉例證相同的，僅有“飛來飛去”“挑來挑去”“說來說去”3個。 姜德梧《漢語四字格詞典》收錄22個“A來A去”式短語中，與老舍小說相同的，僅有“打來打去”“踱來踱去”“飛來飛去”“晃來晃去”“鬧來鬧去”“繞來繞去”“爬來爬去”7個。 也就是說，《漢語四字格詞典》中的“A來A去”式短語，與老舍小說語言的一致率為19.44%(7:36)。

　　老舍小說語言中，用入“A來A去”格式中A位置的動詞有36個，都是表示主觀意志能夠控制的動作行為的單音節(jié)自主動作動詞; “A來A去”格式的意思是“不斷重復(fù)動詞A所表示的動作([如有后句則]導(dǎo)致后句所表示的狀態(tài)或行為結(jié)果)”。 如：

　　1.兩個人坐下閑談，談來談去，又談到老張日夜計劃的那件事上。 (卷一《老張的哲學(xué)》第二十八)

　　2.喝來喝去，四個老頭全先后腳兒兩腿擰著麻花扭出去了。 (卷一《二馬》第三段)

　　3.只有蜂兒還飛來飛去忙個不了，嗡嗡的聲兒，更叫人發(fā)困。 (卷二《小坡的生日》三《新年》)

　　4.想來想去，她只有一條路可走：賤賣。 (卷三《駱駝祥子》十九)

　　5.瑞宣在院中走來走去，像個熱鍋上的螞蟻。 (《四世同堂》二十六)

　　6.這個恐懼時常在我心中繞來繞去。 (卷七《火車集·我這一輩子》)

　　此6個例句中，構(gòu)成“A來A去”格式的前后兩個單音節(jié)動詞A，分別與“來”“去”構(gòu)成連謂關(guān)系。 如果不是連謂關(guān)系，則不能表示“不斷重復(fù)動詞A所表示的動作”。 例如：

　　7.跟著，還談好些個結(jié)婚問題，離婚問題，談得有來有去，一點拘束沒有。 (卷一《二馬》第二段)

　　8.“人都死啦，你們還開得這么有來有去的! 他媽的! ”(《四世同堂》十七)

　　9.他照著鏡子，照得有來有去的，似乎很能欣賞他自己的美好。 (卷七《趕集·鐵牛與病鴨》)

　　以上3例中，“有來有去”的動詞“有”，分別與“來”“去”構(gòu)成述賓關(guān)系，而不是連謂關(guān)系; “有來有去”的意思是“細致; 有興致”，具有了特指性，與我們討論的“A來A去”式意思不同，因此不屬于“A來A去”格式。 再如：

　　10.這么辦吧，你一直往東去，到了新加坡，再一直的回來，直來直去，還不容易嗎? (卷二《小坡的生日》十六《求救》)

　　11.“你真行! ‘小胡同趕豬——直來直去’; 也好! ”(卷三《駱駝祥子》八)

　　12.就是偶然的上一趟街，她也總是低著頭，直來直去，不敢貪熱鬧。 (《四世同堂》五十八)

　　13.想想這個，想想那個，他的思想像走馬燈似的，隨來隨去，沒法集中。 (《四世同堂》十二)

　　14.他挺起瘦胸，眼望著天，看得清清楚楚，天上有幾塊白云，時來時去，掩住又放開日光。 (卷七《蛤藻集·哀啟》)

　　15.一來，住客們時來時去，除了幾位沒有以常搬家為一種運動的習(xí)慣的，很少有一住就是一年半載的。 (卷一《趙子曰》第一)

　　16.呆呆的看著湖外的水溝里，一些小魚，眼睛亮得像些小珠，忽聚忽散，忽來忽去‍‌‍‍‌‍‌‍‍‍‌‍‍‌‍‍‍‌‍‍‌‍‍‍‌‍‍‍‍‌‍‌‍‌‍‌‍‍‌‍‍‍‍‍‍‍‍‍‌‍‍‌‍‍‌‍‌‍‌‍。 (卷三《駱駝祥子》二十四)

　　17.老李因為不自貴，向來不肯鬧病。 頭疼腦熱任其自來自去。 較重的病才報告張大哥。 (卷二《離婚》第十一)

　　例10至12中的“直來直去”，是“徑直去徑直回”(例10、12)和“形容直爽，說話不饒彎子”(例11)的意思; 例13中的“隨來隨去”，是“隨時來隨時去; 不斷變化”的意思; 例14、15中的“時來時去”，是“有時來有時離開”的意思; 例16中的“忽來忽去”，是“忽然過來忽然離開”的意思; 例17中的“自來自去”，是“自己來自己去”的意思。 此8例句中含有“來”“去”的四字格式，表面看起來是“A來A去”，實則不然：其“來”“去”前邊的成分是副詞，與“來”“去”分別構(gòu)成偏正(狀中)關(guān)系，表示“來”“去”的方式; 同時，這些形式也不表示“不斷重復(fù)動詞A所表示的動作”的意思。

　　姜德梧的《漢語四字格詞典》還收錄“酒來酒去”“明來明去”“直來直去”3個詞。 “直來直去”前已討論，其余兩個詞不符合我們這里討論的“A來A去”式。 第一，“酒”是名詞，與“來”“去”構(gòu)成主謂關(guān)系; “明”是形容詞，與 “來”“去”構(gòu)成偏正(狀中)關(guān)系：二詞內(nèi)部第二層關(guān)系，都不是連謂關(guān)系。 第二，這兩個形式都不表示“不斷重復(fù)動詞A所表示的動作”。 如該詞典解釋說：

　　【酒來酒去】指不斷地喝酒。 例：大清早又喝什么酒? 整天~，掙的錢不夠酒錢。

　　【明來明去】形容光明正大。 例：這種買賣時進不得高臺階大字號~做的。

　　雖然在語義說明上看，“酒來酒去”符合不斷重復(fù)動作，但“酒”這個詞并不包含“喝酒”這個意思，只是把它放到這個特定格式里才產(chǎn)生了“喝酒”的意思。 這應(yīng)該看作名詞“酒”的活用，離開這個格式所賦予它的上下文語境，“酒”只是名詞，沒有動作意義。 而“明來明去”，很明顯，跟我們前邊討論的“直來直去”一樣，也沒有“不斷重復(fù)動詞A所表示的動作”的意思，所以也不在我們認定的“A來A去” 四字格之列。

　　在老舍小說語言中的“A來A去”式四字格短語，在句中主要是做謂語和小句，如下例18、19; 也可以做主語、定語、狀語、賓語，如下例20至23：

　　18.她慢慢的在屋中走來走去，由她，由時人，漸漸想到戰(zhàn)爭上去。 (卷八《蛻》第十五)

　　19.想來想去，還是得找唐先生去，唐先生知道一切。 (卷三《文博士》九)

　　20. 日本人不許死尸入城，而且抬來抬去也太麻煩，不如就在廟里辦事，而后抬埋。 (《四世同堂》六十)

　　21.不錯，有的時候確是落了雨，可是我對于雨的印像是那美的虹，積水上飛來飛去的蜻蜓，與帶著水珠的花。 (卷七《櫻海集·陽光》)

　　22. 夫妻倆全思索著，蚊子在帳子外飛來飛去的響。 (卷二《離婚》第十七)

　　23. 合計著鬧來鬧去，只是老吳丟了差事，而她自己毫無損失。 (卷二《離婚》第十七)

　　老舍小說語言中“A來A去”式四字格短語的主要功能分布：

　　“A來A去”式四字格短語是動詞性的，作謂語和做小句占總例次的95%強。

　　三、“A來B去”

　　除了由同一個單音節(jié)動詞構(gòu)成“…來…去”表示“動作的不斷重復(fù)”以外，《現(xiàn)代漢語詞典》(試用本)認為還有“兩個同義動詞”，《漢語四字格詞典》認為“有時是意義相近的兩個動詞、形容詞或名詞”。 這種形式我們把它記為“A來B去”。

　　從本文開始所引可以看到，說明這個格式，《現(xiàn)代漢語詞典》(試用本)除了3個由同一個動詞構(gòu)成的“A來A去”以外，還有“顛~倒~”和“翻~覆~”，這兩個形式應(yīng)該是用來說明由“兩個同義動詞”構(gòu)成表示動作不斷重復(fù)的“…來…去”。

　　姜德梧《漢語四字格詞典》把表示動作的不斷重復(fù)的“…來…去”范圍擴展得更大，不僅有近義的動詞，還有名詞、形容詞。 除了前邊我們分析過的“酒來酒去”“明來明去”“直來直去”中“酒”是名詞，“明”“直”是形容詞以外，“來”“去”前加動詞、名詞構(gòu)成的“…來…去”，亦即我們說的“A來B去”，《漢語四字格詞典》還收錄“顛來倒去”“翻來覆去”之外的20個“A來B去”式詞：

　　一來二去/杯來盞去/東來西去/眉來眼去/言來語去

　　出來進去/顛來倒去/翻來覆去/簸來篩去/飛來擲去/呼來揮去/接來送去/瞄來掃去/思來想去/說來道去/挑來選去/推來擠去/推來讓去/跳來蹦去/游來蕩去

　　上邊第一行所列的形式中，“一來二去”中，“一”和“二”是數(shù)詞，“東來西去”中，“東”和“西”是方位詞; “杯來盞去”“眉來眼去”“言來語去”中“來”“去”前邊的不管是詞還是不成詞語素，倒都是名詞性的。 把“一來二去”“東來西去”等收進來，屬于自亂其列，因為“來”“去”前邊的成分不是名詞; 而且，“一”與“二”，“東”與“西”，也不近義詞(同義詞)。

　　即便是把第一行所列形式，都看作是由名詞與“來”“去”構(gòu)成的“A來B去”，但是這種格式表示“不斷重復(fù)動作”的意思在這些形式都沒有得到體現(xiàn)：沒有動詞，哪里來的動作? “不斷重復(fù)”什么? 因此，《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作為獨立詞條收錄“一來二去”和“眉來眼去”，對“一來二去”的解釋說明是“相互交往、接觸后，漸漸產(chǎn)生某種情況”; “眉來眼去”表示“以眉目傳情，也用來形容暗中勾結(jié)”。

　　其他15個由動詞構(gòu)成的“A來B去”式詞語中，A、B間關(guān)系有的是反義，如“進來出去”“顛來倒去”“翻來覆去”“接來送去”; 有的是類義，如“推來擠去”“簸來篩去”“瞄來掃去”“游來蕩去”; 有的沒有關(guān)系，如“飛來擲去”“呼來揮去”。

　　因此，《漢語四字格詞典》中，真正由近義名詞構(gòu)成的“A來B去”式短語，只有“杯來盞去”“言來語去”兩個; 真正由近義動詞構(gòu)成的，頂多是“思來想去”“說來道去”“挑來選去”“推來讓去”“跳來蹦去”5個。 但這幾個形式的“反復(fù)”義，只能理解為：因為近義(同義)的語素或詞加上“來”或“去”形成近義短語，因連用而形成“來回反復(fù)”義。

　　老舍中文小說語言中的“A來B去”式短語，共計10個，出現(xiàn)114例次：

　　在這10個短語中，“一來二去”“顛來倒去”“翻來覆去”“眉來眼去”因有綜合義或特指義，而作為四音節(jié)詞語被《現(xiàn)代漢語詞典》收錄; “東來西去”“言來語去”二詞，前已討論過; 以下結(jié)合老舍小說，重點討論“橫來豎去”“你來我去”“出來進去”“上來下去”四詞。 其中，前二詞各僅出現(xiàn)一例：

　　24.老太太已經(jīng)走過來，哭得滿臉是水，小短胳臂連圍裙都撩不起來了，只好用手在臉上橫來豎去的抹。 (卷一《二馬》第二段)

　　25.留學(xué)生們你來我去，歡迎與歡送的工作總是他的，他的站臺票錢花得比誰都多。 (卷三《文博士》一)

　　毫無疑問，例24中的“橫來豎去”，與“直來直去”一樣，表示“來”“去”的方式; 例25“你來我去”的“你”“我”，屬于代詞的泛指用法，與“來”“去”分別構(gòu)成主謂關(guān)系。 這幾個形式都不是連謂用法，都不表示“動作的多次重復(fù)”義。

　　而“出來進去”出現(xiàn)多達41例次，在此僅取其中二例與出現(xiàn)2例的“上來下去”一詞比較：

　　26.溫都姑娘上鋪子去作工，溫都寡婦出來進去的收拾房屋，拿破侖跟著她左右前后的亂跑。 (卷一《二馬》第二段)

　　27.她高揚著臉，出來進去，既覺出自己的優(yōu)越，并且怕別人沾惹她，她不理那群苦人。 (卷三《駱駝祥子》十六)

　　28.人們上來下去，前后的起重機全嘩啦啦的響著，船旁的小圓窟窿還嘩嘩的往外流水，真好玩! (卷二《小坡的生日》九《海岸上》)

　　29.過了幾站，人們上來下去，似乎并沒有注意她。 (《四世同堂》七十)

　　從上列4個例子來看，毫無疑問，是位移性雙音節(jié)趨向動詞“出來”與“進去”、“上來”與“下去”組合，構(gòu)成反義動詞短語“出來進去”和“上來下去”，表示交替進行的動作行為，而不是“出”“進”、“上”“下”分別代入與“…來…去”格式。 正因為如此，所以由兩個反義的趨向動詞構(gòu)成的短語，前后兩項才可以顛倒使用，如以下二例：

　　30.他只能出來進去，進去出來，像個熱鍋上的螞蟻。 (《四世同堂》七十九)

　　31.老板娘背著抱著，好像兜兒里還帶著，幾個男女小孩，成天出來進去，進去出來，唧唧喳喳，不知喊些什么。 (卷七《蛤藻集·老字號》)

　　這樣，通過雙重交替，加大了反復(fù)量，表達一種厭煩的情緒態(tài)度。

　　嚴格地說，除了“顛來倒去”“翻來覆去(翻來復(fù)去)”兩個有特定意義的四字詞語以外，在老舍中文小說語言中，不存在由兩個不同單音節(jié)動詞A、B加上“來”“去”構(gòu)成的表示“不斷重復(fù)動作”意義的“A來B去”形式。

　　綜上分析，我們認為，在白話文經(jīng)典作家老舍小說語言中，“A來B去”與“A來A去”不同，它是通過把A、B兩個具有相反、相對、同類以及相似等語義關(guān)系的單音節(jié)詞語代入“來”和“去”之前，再以并列關(guān)系構(gòu)成“A來B去”，來“表示交替性反向動作行為”。 由于只有交替而無起點和終點，因此在交替中自然就帶有了“來回; 反復(fù)”的意思，給人以重復(fù)不同動作的感覺，把它與“A來A去”看作是同一種類型。 實則不然。 “A來A去”式對進入格式的詞語有嚴格的限制，亦即必須是表示主觀意志能夠控制的自主動作，是同類的單音節(jié)動作動詞，因此可以把這種格式改寫為“V來V去”; V與“來”以及與“去”分別構(gòu)成連謂關(guān)系; 同時，作為一種格式，“A來A去”也有自己的格式意義，即“不斷重復(fù)動詞A所表示的動作”義‍‌‍‍‌‍‌‍‍‍‌‍‍‌‍‍‍‌‍‍‌‍‍‍‌‍‍‍‍‌‍‌‍‌‍‌‍‍‌‍‍‍‍‍‍‍‍‍‌‍‍‌‍‍‌‍‌‍‌‍。 因此，“A來A去”是一個構(gòu)式，是四字格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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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A來B去”中，進入“來”“去”前邊的A和B，是表示反義、對義或同類關(guān)系的單音節(jié)的名詞、代詞，與“來”“去”分別構(gòu)成主謂關(guān)系，如“你來我去”“眉來眼去”“言來語去”之類; 或是形容詞、方位詞，與“來”“去”分別構(gòu)成偏正關(guān)系(狀中)，如“橫來豎去”“東來西去”。 這樣構(gòu)成的“A來B去”，都是通過“來”“去”表示“反復(fù)交替的反向動作行為”，而不是像《現(xiàn)代漢語詞典》所說的表示“不斷重復(fù)”的意思，或《漢語四字格詞典》所說的表示“多次重復(fù)”的意思。 因此，“A來A去”與“A來B去”是兩種不同的格式或構(gòu)式，是兩種不同的四字格。

　　作者簡介：聶志平